2012高雄電影節Kaouhsiung Film Festival

〈對高雄，喜新戀舊〉


這座城市，我行走其上三十餘年，年資不短不長，但若外地同儕朋友來此，是也夠扮好一名「老高雄」了。

只是，近年來，越來我越困惑，究竟，我可以引領朋友去看怎樣的高雄？

確實，比起數十年前，高雄變美了（許多難得南下的天龍演藝人員不都這麼說？）。但是，那是怎樣的「變」，又是怎樣的「美」？事實上，我觀察到高雄正以一種精神分裂的狀態，自以為進步地持續發展中；前景如何，我其實不敢預期。

例如，文化方面，我們興旺了駁二特區卻留不住小小一間內惟李家祖厝；經濟方面，我們招商軟體外商公司卻常見新崛江路邊小販被警察驅趕；環境方面，我們鋪設慢活自行車道卻不顧大小工廠持續排放廢氣製造嚴重空污…….。有太多太多邏輯上互打嘴巴的事莫名發生著，而我們市井小民，似乎只能默默承受。

帶著愛深責切的心情，觀看2012高雄電影節「新台風–高雄映畫誌」系列裡的四支片子，更是令人感觸良多。

【叁陸仔的港都電影夢】聚焦許叁陸的電影生涯，從畫電影看板到經營影城失敗，轉往美術創作後，回到故鄉澎湖重啟第二人生，一路走來的起落跌宕，也可謂是高雄電影史的外一章。我特別有感的是，畫看板這項技藝，似乎已將完全失傳，但據許叁陸在現場的回應，他其實願意無償將手法、流程以影像紀錄下來，只要文化局願意發起保存行動。然而，下有心上無意，終究不是一場可以平衡的雙贏，未來如何，還是有待繼續看下去。

相較於畫看板技藝與藝師的逐漸凋零，茄萣區的「十二婆祖」藝陣卻於近年來被強力行銷的「戲獅甲」大型活動中，找到一面足以永續的正式舞台。原本三、五年不定期舉辦的藝陣，如今不僅年年得以曝光，更在持續精進的歷程中，逐漸深化了技術與內涵，這或許是茄萣人始料未及的吧。只是，在【假面阿公】裡，藉由一對祖孫的互動，刻畫出藝陣與在地居民的感情聯繫，但忽略了很重要的性別議題未談：「十二婆祖」皆為女神，卻由生理男性扮演，這當中的跨性別元素，必有嚴肅且正經的意涵，只是礙於篇幅，連一點邊也沒擦到，實是可惜。

說到祖孫互動，【蕉農古德福】一片還更深刻一些。被當地人尊稱為「香蕉博士」的古德福以一身白髮皺紋，見證了旗山區蕉業盛衰，他或也沒有遺憾，但「黃金時代」終究不再，總是不免唏噓。幸好，他有寶貝男孫一對，絮絮與之說來，就是人生哲理一篇，看在觀眾眼裡，其實令人好生羨慕。執導本片的陳文彬，正是古德福的女婿，攝者/被攝者的距離拿捏得宜，不過度吹捧不煽情，也不嚴酷批判，似已跳脫出當年【不能沒有你】的激情用力。

有趣的是，在【不能沒有你】中數度出入於鹽埕區五金街的陳文彬，於同一場次觀看【尋找五金】時，是否曾經感受到一股虛擬與紀實互文的荒謬與奇妙？【尋找五金】紀錄年份跨幅不小，卻以快速節奏點出歷史脈絡下，都市發展與市民生存的扞格與爭議。身處不同角度，人們便有不同立場，但值得討論的是，綠化政策下，「程序正義」究竟如何可能？更甚者，當創作者受文化局所託，拿著機器，前去紀錄被市府另一局處銜命「處理」的五金街店家，這當中滲出的超現實感，非常非常之微妙哪。

從【叁陸仔的港都電影夢】、【假面阿公】、【蕉農古德福】，到【尋找五金】，那些消失的，以及重生的，不論是人或事或物，全部都還存在記憶以及現實之中。我們可以喜新，但也該戀舊；甚至，我們更別輕忽身為在地市民的集體榮譽，並用以監督、期許市政府，給我們一份邏輯合理、處置得宜的全方位施政內容。

好讓我們一起對高雄，喜新戀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