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舐夢人Post Tenebras Lux
文/Ryan

影片的開始是一個20秒左右的無聲畫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不安男人的臉部特寫,海浪不斷拍打他的身體,我們聽不見他的聲音,卻因那手提攝影持續晃動的黑白畫面,感受到他的恐懼。下一個鏡頭是小女孩在草原、泥地上興奮地奔跑喊叫,牛群、狼犬與馬匹卻彷彿感受不到她的自在與快樂,天色漸暗,雷聲隱隱約約,女孩開始找起爸爸媽媽,想要回家了。

 

這是卡洛斯‧雷卡達斯的第四部劇情長片《舐夢人》開場的兩組鏡頭,大約八分鐘的時間,就已為故事主人翁胡安與他家人所遭遇的困境,做了精簡又深刻的提要。接下來,電腦動畫合成、羊頭人身的亮紅色惡魔╱森林之神(令人想起《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的紅眼猿人)現身女孩家中,無法看清五官,但見惡魔手提工具箱看了看睡夢中的這家人,還與恰好醒來的女孩之弟對望了一下,旋即告退。第四組鏡頭背景是靜謐山林,年輕男子費力鋸著參天古木,他所為何來?我們不得而知,他離開後,山林平靜如常。鏡頭再度回到女孩家中,時間已是早上,女孩的哭喊聲喚醒了母親,母親問她做夢了嗎?看見了什麼?前面幾組鏡頭都是女孩的夢?或者部份是父親的夢?抑或女孩之弟的眼見為真?

 

如果是對於雷卡達斯的風格不熟悉的觀眾,初看《舐夢人》,就算莫名所以,絕對還是會被那巧奪天工的視覺呈現、以及對於自然光的敏感捕捉所吸引。整部電影有意識地在外景部份營造周邊模糊甚至雙重疊影的特殊效果,彷彿以此隱喻胡安與其家人逐漸扭曲、失焦的心理狀態。雷卡達斯向來不喜歡為觀眾提供標準解答,依照他一貫的解釋,這部獲得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獎的新作,仍然是關於時間、光影與生命的來來去去,聚焦於生命本身,失焦於生命之外不同層次交相轉換的間隙,如是而已。

 

雷卡達斯拒絕通俗性的傳統劇情結構,偏好片段、散漫的詩樣敘事,尤其關注人物內在心境與外在景緻間的微妙關係。此外,他擅長從極其緩慢的寫實中過濾出帶著黑色幽默的超現實,從十年前在坎城影展榮獲金攝影機獎特別提及的首部作《生命最後之旅》、引發爭議的坎城正式競賽片《天堂煉獄》、仿效柏格曼質問婚姻生活的坎城影展評審團獎作品《寂靜之光》到最新的《舐夢人》,皆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歷經十年光景,雷卡達斯已在純然炫技和穩重內斂中找到一個平衡點,相較於另兩位差不多時間崛起的坎城幫同輩(泰國的阿比查邦.魏拉希沙可與菲律賓的布里蘭特.曼多薩)純然的崇尚靈氣的南國氣味依舊,他的美學風格反倒漸次褪去拉美色彩、南方風情,如今竟與影響他甚深的塔科夫斯基、柏格曼所代表蕭瑟、厚重的北國氛圍更形接近。

 

當然,《舐夢人》還是一如往昔。關於男人的希望和恐懼,他所逃避的現實與夢想生活間的差距,或許這可視為雷卡達斯創作的最核心。《天堂煉獄》以犯罪行動進行說明,《寂靜之光》借助婚姻關係做出解釋,《舐夢人》看似集其大成,實則仍最接近《生命最後之旅》。

 

《生命最後之旅》原名Japón,在西語中即是Japan,既代表日本,也意指油畫(與劇情略有關聯)。根據雷卡達斯自己的說法,他認為片名也就只是一個名字,有無意義皆可,他一度想為此片取為untitled(名稱未定),後來決定向泰瑞‧吉連的名作《巴西》致敬,故以Japón定名。此故事設定在墨西哥偏遠山區,身份背景成謎的憔悴中年男人來到峽谷中心村落,暫居年邁老婦陋屋。男人無時不刻聽著歌劇,帶著一把槍準備尋死,卻始終未曾動作。白天,他走到峽谷底,看著村裡的兒童們,畫他的油畫;夜裡,他對著腦海裡唯一存留的女體印象自瀆。

 

《生命最後之旅》的男人與《舐夢人》的胡安同樣基於某些難以言喻的原因而遠離原有生活,他們渴望尋求內在平靜,等待著趨近宗教儀式的性、愛和死亡。據說《舐夢人》帶有雷卡達斯自傳色彩(女孩即由雷卡達斯的女兒所飾),原名Post tenebras lux是拉丁片語,有黑暗之後的光之意(Light after darkness)。或許,雷卡達斯自始至終都是藉由藝術創作試圖貼近自己靈魂深處,把內在的病態、挫折與苦痛赤裸裸攤在銀幕上,將私人經驗與夢幻記憶、自我和現實的搏鬥轉化成為影像與觀眾交心,以另一種形式論辯「存在」這個大哉問,永無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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